人总是喜欢回忆过去的。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在历经风雨，拖着垂垂老矣的残躯躺在夕阳下的椅子上时，眼中的那股思绪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
见多了风起云涌，经历过大风大浪，踏过了布满鲜血的荆棘之路，走过了纷杂动乱的黑暗时代，拖着走路都不利索的身躯勉强挤到了窗边，看着外面嬉戏的孩童，感受着那像是可以握在手里的温软阳光，回忆过往，就像是一场梦。
只是说不清，到底是如今的美好是泡沫般的美梦，还是过去那混乱无序的过去是臆想的噩梦。
【都不是】
【过去就是过去，现在就是现在，梦境永远是梦境，现实也是一样】
“我知道。”
江城看着指挥室外那颗缓缓旋绕的恒星。
虽然之前说过，因为觉得单调，想换个外景，但想了很久，江城最终还是没有替掉那颗已经不知道旋绕了多少年的恒星。
大概是习惯了？
江城也说不太好，因为他一向是对这种事不太上心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签几份灭绝令。地爆天星的大烟花可比外面那个呆愣愣的恒星漂亮多了。
不过其实江城对大烟花其实也有点倦了。
一次两次还好，十次百次也不会厌，但江城签下的灭绝令又何止千百张？成千上万都只能是零头中的零头。
他喜欢看的其实不是大烟花，而是大烟花背后的东西，就比如那些无药可救的家伙们的死亡。
大烟花的爆炸看久了也就那样，散播的花纹和爆炸的形状在炸之前江城都能大概推测出来，但那群无药可救家伙们能干出来的事却是无论如何都让江城想象不到的，甚至就连奈亚和亚空间的闸总们都叹为观止，纷纷表示江城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不过江城并不觉得他有多不容易，反正也就是动动手，捏两张灭绝令，再签个字的事，相比那些需要翻来覆去浏览，推测，还要各处去询问，证实的文件容易太多了，而且还兼具放松精神这一娱乐功能。
但他好像忘了，最开始的他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那时候的他还会好好看文件，还会想着大团圆的拯救结局，会和同伴们打打闹闹，即使身处绝境也可以笑出声来。
但慢慢的，那些打闹少了，他变得越来越少开玩笑，说话不再那么粗俗了，虽然没有随时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但某些东西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已经都不用再刻意去做了。
江城用笔在文件上无聊的画着叉叉，脑海中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逐渐翻涌。
人总是喜欢回忆过去的。
江城也一样，尤其是现在的他闲了下来，前所未有的清闲。
联邦运行的越来越平稳了，军事方面有军部负责，科研技术与进步方面有技术部在领头，内部政治经济什么的他没有太过干预，但如果出了什么事，那个传言中并不存在的内部审查机构就会接手。
不过...
江城停下了手中的笔，目光飘向手边的一纸文件。
其实除了内部审查机构，还有一个部门在负责对内管理。
社会研究所，一个名义上是技术部下属部门，实际上是完全独立机构的一个特殊组织。
那是个很奇怪的部门，各种意义上都很奇怪的那种。
名义上属于技术部，但技术部内的编制里根本就没有他们的存在，和军部虽然没什么联系，但是却和联邦里最恶名昭著，最不想让人搭理的内部审查机构的联系却很紧密。
平时的研究没停过，报告没对外公开过，金钱和资源却没断过，内部人员也一个个的低调的和不存在一样，而且除了江城，没有任何人可以调遣他们。
不知道这个部门的人不了解，知道这个部门的人也极少搭理他们，可以说是联邦存在感最低的高级部门之一了。
不，说是高级部门也不合适，因为它并不完整，顶多算半个部门。
或者说，半块基石。
社会研究所就是某个已经消失部门的残骸，虽然那个部门已经彻底废弃了，但所占有的位置和起到的功能还是需要他人来维持的，所以江城就又弄了批人取代了那些人曾经的位置，调整了它所需要负责的方面，换了个名字之后就重新启动了。
而至于这个部门的曾经，不知晓的人找不到任何可以了解的途径，而知晓一切的那批人则是不愿提起一个字，所以渐渐就埋藏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但埋藏不代表着被遗忘，更不代表着消失。
至少，在江城这里，关于那些孩子一切，他都记得，只是很少去想。
因为没有意义。
事情已经发生了，又不能开着时光机器去扭转，再怎么想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但还是那句话。
人总是喜欢回忆过去的，尤其是闲下来的时候。
江城在指挥室里一个人没事的时候练习生活技能并不单单是为了修身养性，避免自己胡思乱想也是原因之一。
那时候联邦局势还远不像如今这般稳定，他必须维持好自己的情绪，必须保证自己不能犯错。
那段时间，与其说这里是指挥室，不如说是监狱，一个关押着全联邦最有权势者的监狱。
但现在不一样了。
江城看着旁边那份社会研究所递上来的文件。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联邦成立的时间也不短了，他也慢慢的变了。
或者说，他一直都在改变。
从最初相信正义与和平的少年士兵，到觉得拳头大就是硬道理的战争统帅，到超越了人类的虚空神明，再到如今效率至上的指挥官，他的改变从未停止。
而也正因为这种改变，才会发生那件事。
【因为他们接触的是最开始的你，接触的是身为江城的你，而不是身为指挥官的你】
【在他们的眼中，他们信任的是江城，而不是指挥官】
【所以...】
“所以他们才会做出那些蠢事。”
【并不是蠢事，至少对他们而言，没有比那更重要的事了】
“人类的存续比什么都重要。”
【但你更重要】
“我...”
【你一直都在说联邦怎样怎样，一直在说人类怎样怎样，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