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主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而是接着自说自话:“我跟燕舒说,鼓是好鼓,若她能制出比异族巫师更高明的药物,我们就可以制作更好使的「傀儡人」。”
墨不语的身形突然动了,抢上前想要扯下他的帽子看他的面目。她不愿相信那是他。
师兄不是死了么?他的身体被盗匪烧为灰烬又踢散,只余了一只手臂葬在那座她年年祭拜的墓中,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什么八面崖崖主,不可能是他。
崖主却侧身轻松闪过,闪避的步法亦是星罗步展开较量,在偌大的洞室内你抓我躲。二人脚步飞移触地无声,染血的纱帽随着他们带起的风飘动,中间的大石椅上,万旗山主邹邢仍在沉睡。
崖主一边躲闪,在她气急败坏的抓捕中,他沙哑的声音气息依然平稳:“燕舒研制出了不归香,结合这个阿姐鼓,我们尝试制作傀儡人。必须用来活人来试做,我们不愿伤害无辜百姓,便找到了万旗山的邹邢,谋求合作。”
墨不语激动之下已有些喘:“他是我们的屠门仇人!”
“我知道。”崖主说,“正因为如此才找他。邹邢对傀儡人十分感兴趣。当然,他不知道制作傀儡人的诀窍何在,只以为是一只阿姐鼓就能完成的巫术。他暗中给我们提供他的手下让我们「施术」,我们就用他的人,慢慢摸索出药量、火候和击鼓节拍。
我们发现,不归香只能缓缓施用,用得急了,人就会血脉爆裂而亡。可是这个“缓缓”,究竟要缓慢到什么程度,是经过上百次的尝试,试死了上百人才试了个差不多。邹邢很大方,愿意给我们提供了一些人试术。我假称试药者要以巫术手法选定,从他的手下中选先后选了百余人。这些人,多数是当年参与伏击我和师父的盗匪……他们死得很痛苦,我很满意。
邹邢没想到的是,我们趁着与他接触的机会,也把他当作了试药者之一。我们用了一年时间给他用不归香和阿姐鼓,成功把他制成傀儡人,阿姐鼓响起时,他便受击鼓人支配。击鼓人可以控制他的行为,甚至能控制他说出简短的话。
不过,不归香的毒性是把双刃剑,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平时浑浑噩噩,香毒发作时如身陷地狱屠场,杀戮能短暂消减痛苦,他便养成了撕人的习惯。”
墨不语听到这里忽然脱力,腿一软半跪在地:“宋渊……宋渊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崖主随之也停住身形,答道:“给宋渊用不归香,花了五年时间,慢慢浸入血脉。在八面崖时,他入睡的每个夜晚,那个名叫月珠的女子会在她自己鼻下抹上解药,点起不归香,在他床前击响阿姐鼓。
初时,鼓声只会带给他梦魇,香毒浸入到一定程度时,他就开始随鼓声梦行。到后期时,不必等到他入睡,鼓声能随时把他从清醒的状态带入梦魇。宋渊,是比邹邢精致得多,也好用得多的傀儡人。”
崖主顿了一顿,接着道:“虽然之前出了一点差错,但问题已经解决了。”
墨不语恐惧得如同瞬间被抽去骨头,晃了一晃才站稳,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也不敢高声,压着颤抖的嗓音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崖主徐徐道:“邹邢是我们的仇人,看到他变成这个鬼样子,小师妹,你不开心么?宋家人亦不无辜,他们与邹邢一样有罪。你不是也知道么,小师妹?”
听到这个称呼,她的眼泪涌出来:“你别这样叫我,你不是师兄!”现在肯定了他的身份,她却宁愿这不是他。
崖主的声音如低沉的风:“抱歉,或许,我不该再称你小师妹了。你说得没错,父亲若有知,早已清理门户了。我不再是锁云门的公输勤,我是八面崖崖主,一个山匪。”
墨不语低低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笑:“八面崖崖主?锁云门毁在匪类之手,我师兄为什么会变成山匪头子?你口口声声说怕伤害无辜不拿百姓试药,那盗匪烧过的村子,屠过的城,没有伤及无辜吗?现在关在这里的人牲,他们不是无辜的吗?”
公输勤滞了一滞,道:“为匪就只能走匪盗,不抢不杀,何以维持?”
她呵呵惨笑:“这话你说着,不心虚么?”
他的声音陡然严厉:“那你呢?你为何变成宋筑的走狗?”
墨不语猛地抬起头来:“我投在宋筑门下,是因为他心有百姓,我是想借他的力量将我门奇技发扬光大为民造福,这不是师父的心愿吗?”
“那你可知宋筑是锁云门的仇人?”
她瞪着斗篷帽下的那片阴影,寸步不让:“我知道宋老郡王与我门的祸事脱不开干系,可是他与安老将军之间原是官场之争,我门追随安老将军镇匪,原就有被盗匪寻仇的风险,卷入官场之争受到牵连,那也并非老郡王的本意!宋筑除了家世,与我们的屠门之祸并无牵联,为何一定要父债子还,冤冤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