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墨静立在原地，直到余光中的人彻底消失，他带着平静安抚的眼神才止不住地变得冰冷狠厉，握包袱的手渐渐显露青筋，目光所及皇城处，又颓然添了一丝悲恸。
他所效忠的君王，已不在了，他所信仰的王朝，已不太平了。
姬云墨沉着眸，将手中的包袱一层一层打开，显出他着了数年的鹤排云上绯红朝服，在这之下，还有套与之一模一样的青色朝服，他将绯色朝服留在包袱内，取出青色朝服袍子不慌不忙，一丝不苟，郑重地穿上后，庄重又决然往午门方向而去……
黎明方至，昔日繁华大道此刻难得静穆清净，金陵转乘到前方来接的马车上，马蹄疾驰不停，她盯着鞋尖出神一路无言，就连马车何时停下竟也不得知，直至临萧在车外终于忍不住重咳一声才令她如梦初醒。
金陵抬眼将“姬府”二字尽收眼中，愣神片刻后才在临萧引领下进了府，待临萧退下之时，金陵才恍然道：“父皇……真的驾崩了？”
临萧没想到金陵会这般问，呆了瞬便道：“请公主节哀。”
金陵指尖微颤，垂眸淡淡点了下头，虽然她时刻提醒着自己她不过是在一本书里，她周围所有人皆是书中的npc，那个疼她宠她的文雍帝说到底也只是纸片人而已。
但是前尘幕幕，光凭他对原主无条件的包容，保护，足以令金陵对这份人父的大爱感动，也得幸于他这份父爱，才让金陵得到在这个虚拟世界中的第一份温暖。
如今这位尊长真的不在了，金陵胸口堵着一口气闷得慌，只是淡淡挥了手示意临萧退下，她想独自静下。
临萧点头，正欲退下，又想起些许似的，复道：“公主，公子早有吩咐，先皇驾崩，朝纲必乱，为了您的安全，还请您在府上多待些时日。”
金陵倒没想到姬云墨竟对此事早有风声，问道：“原来你家公子早知李鄞与周燕晚的计谋？”
“公子也是昨日与大周九公主会面之时确认的，只是没曾想对方动手会这般快。”
金陵犹豫后终于决定问出她最想问的：“现下父皇已驾崩，按照大齐惯例，接下来……是否只需等太子登基便可？”
若是如此，那离她离开的契机应是不远了……
临萧慌忙扫视一圈，弯腰凑到金陵面前轻声道：“公主，公子没告诉您吗？”
“？”
“嗨，前些日子皇上单独宣公子觐见，依属下之见，定是与那储君之位有关，至于诏书上写谁，还不一定呢。”临萧说完朝金陵使了个眼色。
金陵脸色一白，追问：“你确定与立诏有关？”
临萧腰板挺直了些：“属下保证，千真万确。因为那日公子深夜入宫，直到第二天酉时散衙才回来，公子在内阁这些年还从未深夜入宫彻夜不归的，这是第一次，并且啊，也正是那日，医仙苏隐知凌晨便被莫须有的罪名赶出京了，您说……咳，反正绝对是与立诏有关。”
临萧滔滔不绝说了一串后知后觉颇为不妥，便悻悻然闭了嘴。
难怪，难怪皇上要将苏隐知赶出京，难怪皇上要令她这些时日在家闭门思过，原来皇上早已有了自己的安排。
原来他竟然早已感知时局将变，在以他自己的方式保护大家？
想通其中关键的金陵更不是滋味，突然想起上次见皇上时，临走前他曾莫名其妙对她说过的“金陵，谢谢你”，文雍帝做皇帝几十载，那般心思与眼光，恐早就看出她不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女儿，所以才故意在她面前多次突然提及“灵儿”这个乳名，原来那时便是在试探她。
临萧见金陵陷入沉思半晌不言，情绪低沉得令他差点喘不过气，便施了礼先行退下。
姬云墨一路畅所无阻抵达乾清宫，御道两侧的侍卫全都躬身施礼，全然没有先皇刚丧时的警备，反而多了几分恭请的意味。
“内阁首辅姬大人到！”
通报声刚落，常陪同在太子身侧的九皇子李爻便一副天塌了似的含泪相迎：“姬大人，你可算来了，父皇他……”
姬云墨正向少年皇子施礼，从东宫匆匆而来的李鄞也刚到，急忙抱住李爻臂膀，急不可耐：“九弟！父皇他在何处？我要去见他！”
“就在寝殿……皇、皇祖母，礼部、銮銮仪卫和内务司的人也在。”
李爻刚磕磕绊绊说完，李鄞便撒手往寝殿而去，李爻看着李鄞一改平日里风流倜傥，整个人浑身散发着急躁与悲伤的背影，悲从中来，又是巴巴擦着泪角。
与李爻相反，李鄞的一系列在姬云墨眼里则显得可恨可笑，冷眼看着他急匆匆往寝殿奔去，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