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堇之走进病房,抱着一束龙沙宝石,以前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所以瞎送了很多花,两个人相处一段时间后了解加深,他现在知道了,于是怀里抱着一束最新鲜,刚从花枝上剪下的龙沙宝石,以十六世纪被称为“蔷薇诗人”的pierrederonsard的名字命名,一朵花上,靠里的花瓣越来越粉,靠外越来越白,再怒放也不显艳,始终有一种温柔含蓄存在。
人与花相得益彰。陈堇之放下花,先解释了一下:“妹妹,请你不要责怪爸爸不来看你,他昨天挨了赵承反抗的几拳,走起路来伤口泛疼,而且妈妈还有些生气,等爸爸伤好点了,妈妈气消了,再一起来看你。”
现在再见陈堇之,彭嘉鱼不敢与他对视,目光逃避着,他说的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病房里除了沉默,就是陈堇之如花香一般四溢的脉脉温情。
出了这种荒唐事,他还是不责怪她。
“妹妹,有些事情的真相我本来打算一直不告诉你的,我知道你从小由彭姨抚养长大,她对你是全心全意的好,你知道了可能会很难过,而且死者为大……”
陈堇之侍弄着手里的花朵,把它从花束包装里移动花瓶里,顿时看上去更加鲜活。他摘掉后面几朵刚刚贴着包装纸磨皱的几片花瓣,语气低落下来。
“我是真的很不想告诉你,可是如果我再不说,我怕下一次,你还会伤害到自己。”
彭嘉鱼僵直地转过头,从头到脚连脚趾尖儿都是绷紧的,她几乎忘了呼吸,心跳如雷,颤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世间,每个人都爱过,恨过,对过,错过。但是爱与恨的界限,对与错的界限并不分明,很多人爱恨交加,扛着些许的对,些许的错。
当年,彭兴蓉勇敢地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给家境贫穷的陈和肃。
两人曾经幸福过,只不过后来现实生活的困境磨灭了这种幸福,变得互相埋怨。彭兴蓉一直念叨着自己是怎么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嫁给他,没想到他这么无能,这么久了连娘俩像样的生活也给不起。
陈和肃在工厂里加班加点地工作,只为多赚一点加班工资,没想到疲惫昏迷在岗位上,险些被卷进了运作的机器里。
厂方慰问代表是老板的独生女吕荷,刚刚经历一场失意的婚姻,本来门当户对,男方是一个大供应商的儿子,奈何有家庭暴力倾向,吕荷忍了多年忍到极限,带着年幼的陈堇之中年离婚。老板为了让她振作起来,所以安排许多工作给她。
吕荷知道陈和肃是为了家庭拼命工作,很是感动,之后特意为他加了薪,平日也多有照拂,接触中发现他对改进工厂管理有不少一线的实用看法,干脆又为他升了职。
因为陈和肃外型不错,年轻时浓眉大眼,厂里两人的流言四起,传到彭兴蓉耳朵里,她在大客户来厂里视察时,大闹一番。
多年的感情折腾得荡然无存,陈和肃痛苦地提出离婚,彭兴蓉坚决不同意,她还爱他,只不过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爱渐渐变成了指责,站在制高点上一遍遍催问,我当初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跟了你,为什么你一直发达不起来,要是我们过着好日子的话,我绝对不会如此不甘啊,不敢面对昔日亲友。
最后,陈和肃离开家,搬进厂里,日夜工作改进生产线,以两年分居事实申请离婚判决。
关于赡养费,陈和肃本来按月照付,所有的月收入除了基本吃住开销,其余全部转账给彭兴蓉,但她执意不要钱,每次他转给她,她又转回来,转账留言只有一句:“我只要人,不要钱。”
后来,陈和肃与吕荷渐生感情,组成新的家庭,腹中有陈堇之很想要的小妹妹。
“那时我小,经常看见彭姨来厂里找陈叔叔,是的,那时我还不能接受陈和肃成为我爸爸,我只叫他叔叔。彭姨不仅拉他回家,还不停地骂我妈妈,那一天下午,他们在办公室发生冲突,彭姨推了我妈妈,妈妈的肚子磕到桌角,一下子流了血……”
彭兴蓉傻了,慌忙地逃出去,再也没来过厂里,从此消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