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桑一睁眼，面前是一张本该死去的脸。
他心里一哆嗦，猛的涌出一个想法……
难道说……这是死后的世界？
自己的搏命一击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损伤，那时已然失去了行动能力。况且有其他使徒在，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这么一想，被杀也是合情合理，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之前没有动手。
也许是使徒间的矛盾呢？
害，管那么多干什么。
伊桑的念头瞬间转了回来，目光触及面前这双温柔的眼睛时，精神一下子振作。
然而正准备张嘴，他就意识到……
自己好像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不……应该说没来得及问！？
这就僵住了啊！
伊桑正期期艾艾不知道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哟，醒了？”
他一抬头，看见夏亚正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心中猛地一震，脱口而出：“你……你也死了？？”
“？？？你几个意思啊？”夏亚哭笑不得：“什么叫我也？还谁死了？”
伊桑愣住，扭头看向面前的育婴师，后者掩嘴偷笑，但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温柔的情愫。
“这怎么回事啊……”暗精灵喃喃道，急切地问：“那梅米昂呢？他死了没？还有那些使徒呢？他们、他们……”
伊桑声音渐渐弱下来，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问什么呢？
——“他们死了没，大家有没有受伤？”
这种事他还是说不出口。
一方面因为他的尴尬身份，另一方面，在经历了怒起杀人而后彻底冷静下来，他开始对现状感到迷茫。
他到底做了什么……
“使徒都死了。”夏亚说道：“我检查过，他们身上的回执道具都是完好的，没有动用，所以说你不会被当做二五仔。”
听他这么说，伊桑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随即猛的回过神。
不太对啊……
他为什么这样说？
“少年啊，摆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夏亚也不墨迹，索性开门见山道：“一，我给你几件东西，当做探索拉沃修德兰的战利品，你拿回去给女皇看，只要王庭的学者脑子里装得不是鸟粪，他们就能明白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然后你顺利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过上你梦寐以求的人生……务必记住，接下来不管女皇给你许诺什么，哪怕她要睡你，你都别来这了，来这儿就是送死。”
顿了顿，他继续道：“当然，这里的一切也就和你没关系了，你可以当成是一场梦，包括你还没出生就夭折的爱情。”
伊桑未响应。
“然后，是第二条。这很重要，你得抛弃自己身为「影侍」的身份，抛弃对安达海姆的归属感，准确来说，抛弃一切，把自己当成拉沃修德兰的人。”
“啊？”
伊桑愣愣叫出了声。
“为……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当然，如果你非要找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我很讨厌暗精灵。嗯……是绝大部分。”夏亚补充道。
他讨厌暗精灵有很多原因，讨厌他们的愚蠢、讨厌他们的自大、讨厌他们的残忍……如果说一定要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概括，那就只有傻哔了。
安达海姆的教育从根上就出了问题，这既是无法避免的下场，又是催生后来一切的前提。被放逐到地下并感染了诅咒以后，当时的暗精灵需要一种情绪，或说整体的认同来帮助他们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坚持下来。
而这一点就是仇恨。
就像酒，能让人暂时忘却痛苦与烦恼，但在酒醒之后却无比空虚。
怎么办？
那就别醒呗。
所以，因为仇恨，他们会用阴谋论为基调来思考问题，什么都往最坏的地步考虑，这就相当傻哔了。在两个集团为一些大事谈判时，就事论事、理性思考、权衡利弊是一种十分必要的素质，可惜安达海姆的暗精灵不具备这种素质。
所以，谈判是不可能谈判的，起码现在不可能，讲道理又讲不通，就只有暗地里使绊子才能稍微取得进展。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安达海姆怎么说也有近十万人口，倘若被逼急了，难保暗精灵王室做出什么丧病的事，全民皆兵的安达海姆如果一齐涌向地表，那就是近十万恐怖分子，对埃尔弗海姆来说绝对是大麻烦。
届时联合圣国再化身正义的使者从中介入，一波精准的落井下石……这场面夏亚也不是没见过。
所以伊桑就显得很重要了。
暗精灵总算是回过了神，他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是，怎奈他没什么文化，绞尽脑汁也只能分析出夏亚可能会对王室不利，但想不到更大的局势变动。
夏亚不得不感慨教育的缺失。
埃尔弗海姆一个刚成年的精灵都能对着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然后说出类似“当今时局动荡，王室暗弱不堪，吾辈自当奋起”这种话（指换督政官以前的时代），甭说对与错，起码人家敢想。
于是，他不得不自说自话地给伊桑解释一遍，自己到底是想做什么巴拉巴拉。
没等他说完，伊桑已经被彻底震住了。
他大概是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跟在一个妄图颠覆安达海姆政权的头号间谍屁股后面颠颠乐了这么久，还欠了对方一条命！
不，是好几条命！
这该怎么选？
伊桑陷入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抉择。
一边是前一百二十年的坚持与信仰，是那些融入血液的东西，与「影侍」这个职业对主人的效忠糅合在一起。
一边是这一天时间经历的变故，与冲击。
理智告诉他这压根就不用选，难道要这么轻而易举地背叛吗？还要否定过去的一切……这不现实好吧！
可老实说，过去那么多年的人生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天精彩。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从目睹梅米昂一行人扔下“蓝月消失”这件事扬长而去后就埋下的裂缝，到现在已经被豁成了峡谷，还在越来越大、越来越宽，有朝一日势必将他与安达海姆完全分开……只是他还没做好这种决定。
见他这么犹豫，夏亚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犹豫就会白给，迟疑一定真香，这是逃不掉的。
“好好想想吧，顺便养个伤。”
夏亚拍拍他的肩，然后起身走了。
当然，他没忘了把仿生人育婴师留下。
……
伊桑被安顿在零件四区的一间玩具厂中，夏亚用「城市之心」把这儿改造成了临时的康复中心——层次最低的那种建筑，勉强算是医疗机构，但不算在城市基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