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都是感性的，遵从最基础的本能行事。
而与之相反的理性，则处处都在违背着最原始的感性冲动。
这也是人作为智慧生物脱颖而出的关键。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生物本性依然是感性，依然是逆理性的。
比如你骂了他，哪怕你说得一点错没有，哪怕你为他好，是在教育他，可他就是不听，他就是觉得你在骂他。
并且，即使最后接受了其中的“说教成分”，也会归咎于“虽然你说得都对，但你的方法不对，故我不接受”之类。
甚至于，站在更高一级别的道德观念上，旁人还会指责和批判那些“骂人者”，要求他讲究人文情怀，考虑接受者的情绪等等……
我们总是对强者要求更多，哪怕只是知识上的强者。
夏亚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是单纯想发泄情绪，骂他一顿。
所以他就很舒服了。
——尽管乔步亚还是一副“你吼我所以你不对，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样子。
这种基于生物感性思维的基本反应，本质上是一种幼稚的行为，并未随着年龄的增长被抹去这种幼稚，反而因为个体的思维固化愈演愈烈。
成年人不会服软。
成年人的嘴只会更硬。
气氛因为夏亚的一通说教尴尬到了极点，露榭不得不站出来挡在中间。
“两位都冷静一下吧。”
看起来是理中客，但实际上这不就是拉偏架么。
夏亚爽骂了一通，还没给乔步亚还嘴的机会，如果不是亲王涵养好，估计早发飙了。
乔步亚冷静下来后，似乎也明白了这回事，以至于看向露榭的眼神都有些不满——但也仅此而已，他自己也清楚，在亲疏关系上自己暂时争不过眼前这个半精灵。
这么一冷静，夏亚之前说的话就在耳畔回响了。
过滤了其中的粗言秽语，似乎……
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乔步亚像一头牛，仔细反刍着夏亚说得话。
无关善恶，无关人行道义。
——一个暗精灵贵族脑子里确实也没这些东西。
除开这些，他必须得承认，对方说得没错。
自己身边的叛徒总是层出不穷——错误难道都在那些人吗？
固然他们有99%的错误，自己难道就没有1%的责任吗？
不应该。
他向夏亚讲述自己被背叛的过程，其中不乏春秋笔法。
一方面，是出于吹嘘自己能力的谈判需求，来谋求双方平等的合作关系。
另一方面……现实着实太丢人了，说不出口。
事实上他控制的人远没那么多，分庭抗礼什么的不过是说说而已。
和普里西莉亚谈判时，他的自我感觉都很良好，即便后来被伊万希德以雷霆手段斩杀了那么多小头目，他也始终认为大的“民心”在自己这边……有朝一日他振臂一呼，那些人会立即倒戈。
可实际上，是普里西莉亚振臂一呼，大部分人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这就是问题所在。
明明大家都是男人，明明大家都被她玩弄——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不站出来和自己一起反抗？
他始终没想过人心为什么没聚起来，他将之单纯地总结为时运不济。
可夏亚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交代得明明白白。
想要完成自己的目的，就必须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哪怕自己根本不在乎它们，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一副自己很在乎的样子……
这些话，与斯布雷特家族的先祖说过的某些十分相似——
虚伪与崇高从来都只有一线之隔，二者都有着高洁的外衣，甚至前者的更加漂亮。
而区别在于，虚伪者只会穿一小会儿，而崇高者一辈子都要披着它，哪怕衣不蔽体，哪怕寒冷难捱，哪怕风雨交加。
夏亚说的虽然直白，难听，但是却更通俗，更接地气。
越是这么想，乔步亚的眼睛就越亮。
“受教了。”
亲王殿下忽然起身，对夏亚鞠了个躬。
“诶？”
露榭吃惊地看着乔步亚，又看了看夏亚。
“谈不上指教。”
夏亚都懒得挥手。
“不，夏亚阁下。这点想法对您而言或许微不足道，但有一句俗语说得好，‘巨人的面包屑对蝼蚁而言，也足以支撑一个冬天了’。”
亲王一改之前倨傲的样子，这让露榭看得更傻眼了。
“别别别，我可谈不上巨人，只是有幸触碰过巨人留下的屠龙术。”
夏亚连连摆手，心里却是犯嘀咕。
不愧是乔步亚。
这老狐狸也许是真的听懂了，也许压根就没懂。
就算懂了，反应也不至于这么夸张，他无非借坡下驴，既卖女王陛下一个面子，也捧杀一波自己。
接下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恭听指教”。
说白了就是划水。
“难怪阁下有这样的见识……”
乔步亚化身老舔狗就是一顿吹，然后缓缓抛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