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大懒虫！”
一阵熟悉的声音仿佛从水面上传来，隔着厚重的水体，与摇曳的光芒一同闪烁着，既朦胧又真切。
……
“……再不起床，太阳要晒屁股啦！”
声音慢慢真切起来，但却始终如同在远处，在梦中。
……
对啊，我是在做梦么？
意识逐渐回归身体，拥有了作为“个体”的存在感。
但还不够。
……
忽然，原本正常的催促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变得急切，甚至带着一点哭腔。
“你没事吧？醒醒啊夏亚，夏亚！你、你别吓唬我啊！”
……夏亚？
仿佛被这个声音激活，意识愈发凝聚，恢复了理性与思辨的能力。
寒冷和黑暗也变得不那么难捱了。
夏亚……？
似乎在叫我？
那么……
我是谁？
这个问题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回答，仿佛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以至于压根不需要思索。
——我是一个玩家。
是的……
我是夏亚，我是一个玩家。
黑暗之中，这句话仿佛一个闪亮的光点，让所有游离的意识都找到了目标，于是纷纷汇聚过来。
等到意识完全凝结，仿佛一个无限坠落的人一脚踩在了实处，伴随耳畔逐渐惊慌的呼唤声，夏亚猛的睁开了双眼。
他像只脱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感受着那股冰冷的虚无之感慢慢从自己心底抽离，仿佛无数个岁月的空洞也在一呼一吸之间被名为“存在”的感受填满。
与此同时，熟悉的奶香味充斥着鼻腔，以及“活着”的“负担”是那么沉甸甸——不对，好像是有人压在自己胸口。
“……咳……”
“夏亚！夏亚你不要有事啊呜呜呜……”
“咳……咳咳……”
夏亚费力地抽出手臂，他从没感到自己如此虚弱过，光这一个动作就仿佛耗光了所有力气。
对了，这是谁来着？
虽然疑惑，但是有种莫大的幸福感充斥着心灵，加速了虚无的抽离。
他甚至热泪盈眶……仿佛听到这个声音是种再好不过的慰藉。
但是……
为什么呢？
很快，理性就盖过了这无法捉摸的情绪，他开始思考另外更重要的问题。
我这是在哪儿？
我从哪儿来的？
我……在干什么？
一瞬间，问题如汹涌的潮水般涌了上来，连同身体的无力感，再一次把他狠狠拍在了沙滩上。
“呃啊……”
他无力地放弃了思考。
“喂……”他轻声道。
“诶？”
压在他身上不住呜咽的“重担”终于抬起了头，泪水还挂在对方的脸颊上，但是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夏亚！”
对方一下子就扑了上来，哭得更大声了。
“我以为你死了呜呜呜呜……”
“差……差不多快了……”
夏亚无奈地拍打着对方的后背，好像他才是那个探望病人的人。
不过这个动作似乎唤醒了点什么，嗅着这熟悉的气味，他没来由想起一个名字。
“米娅？”他试着说。
“呜呜嗯……”
少女止住哭腔，胡乱抹了把泪水，瞪着双天蓝色的眼睛望着他，似乎在等下文。
——她一直这么憨么？
好像是的。
夏亚仔仔细细审视着面前的少女，她的脸蛋过分稚嫩，以至于让夏亚有种负罪感，可她却有着与这张脸完全不匹配的成熟身体——过分成熟了。
不，这已经超脱了成熟的范畴，而是让人开始怀疑万有引力是否真的还适用。
但是那双眼睛，却无比澄净。
甚至被她注视着，就有种被洗涤心灵的感觉，仿佛面对着镜子，一切罪孽都无所遁形，所能做的只有忏悔与自省。
夏亚忍不住心生亵渎之意，便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下。
“呜啊，你干什么……”
“哈……”
夏亚笑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仿佛轻拍她的后背一样，这些动作都水到渠成。
又或者说，当他触碰到少女温热的脸颊时，他也很开心。
顿了顿，他开口道：
“我想问小米娅一些事，你可以回答我吗？”
“嗯嗯嗯，”米娅猛点头，可随即支支吾吾道：“可、可是，你要问什么呢？夏亚老说我笨，我怕……”
“没什么怕的。”夏亚轻声安慰道。
——也许我经常这样做。
他说出这些话都是下意识的，十分熟络，而从结果来看，米娅也十分轻易就接受了。
“好吧，你问吧。”
……
……
一个小时后，夏亚靠坐在床上，眼神闪烁着。
米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结果却约等于什么都没说……
或说她压根说不清楚。
与其说她回答了夏亚的问题，倒不如说她提供了更多的“设定”，并成功让本就一团乱码的事变成一锅浆糊。
但这样也有显而易见的好处……
比如，让夏亚轻松地做到了全盘否定。
即，这一切是虚假的，是表象，是……
扯淡。
“……我们是青梅竹马。”
“……你父母双亡，有车有房。”
“……我们在同一所贵族学校。”
“……你提前继承了庞大的家业，我们吃穿不愁。”
“……你身体很虚弱，所以我们很早之前就开始同居了，由我来照顾你。”
……
这什么垃圾设定？
还有比这更扯的么？
诸如此类后宫向galgame男主的设定不胜枚举，夏亚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拢共也就几秒钟的事儿。
开什么玩笑，这tm能是“现实”？
似乎正是这种坚定的认知，和现实之间的巨大反差，让他开始逐渐回想起一些事，一些更重要的事。
幻界，内测服，身为玩家的自己……以及那么漫长的轮回岁月。
艾伦戴尔，死灵和深渊，米娅的晋升，又及“自杀身亡”。
那些遥远的过往，起初如同一个不真切的梦，可渐渐地，变成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能回想起来的深刻记忆。
比起即将面对的一切“设定”，似乎那才是脚踏实地的现实与经历。
伴随着心境的变化，夏亚察觉到身体中的虚弱在被一点点抽离，就像之前的虚无感已经彻底离去一样。
他似乎对这种东西有着恐怖的抗性……想想也是，如果那么快就向虚无投降，那凭什么能经历177周目的内测，然后欢乐地迎来公测？
他伸出手，试着握了握，原本那源自设定的、能轻易被人一指头戳死的虚弱感在几个呼吸间荡然无存。
仿佛是某种诡异的“心之力”，一旦他否认了这么扯淡的设定，恢复正常这件事就迅速发生了。
——那如果我认为自己是个超过85级的七修强者呢？
很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果然，“心之力”也是有上限的。
他翻身下床，赤脚踩在略微有些扎脚的地毯上，即使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这在以前，对一个宗师级影侍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真是得重新适应四肢了……”
喃喃自语着，他试着做了几个动作。
但很显然，如今的地心引力对他有着莫大的约束力，牛顿的棺材板牢牢锁住，再也不能像幻界里那个无所不能的夏亚一样踏雪无痕、飞天遁地了。
“……怎么感觉还有点废柴呢？”
一边咕哝着，一边来到镜子前。
看着里面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夏亚愣住了。
镜子里是一个黑色短发的夏亚。
人类夏亚，普通的高中生模样。
明明是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却因为一双相同的眼睛让他们产生了某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