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亚的回答显然超出了两人的意料，尤其是菲利克斯，短暂的错愕后，小眼睛里的礼貌褪去，转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对这个答案感到费解，我的朋友。”菲利克斯道：“如果您没有强调‘野心’和‘格局’，那我没有异议……可您这么做了，所以我有理由将之视为对我的侮辱。”
“您不配谈论格局，菲利克斯先生。”
夏亚依旧微笑，却眼神冰冷。
“与诸位对梦中一切所知甚少不同，我可是真切地记得这一切……因而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阁下，在梦中，阁下已经成为了一个庞大帝国的财务大臣。
“但请记住，那是一个力量主导的荒诞世界。而阁下也清楚，自己不具备那种力量。
“所以，您应当可以理解，自己达到如此高位，以为真正倚仗的还是力量，没错，是他人的力量。
“而你所倚仗的不是别人，恰好是被这位如今的你视为敌人的女皇陛下。如果没有她的支持和庇护，你的野心得不到哪怕一丁点施展，只能做个混迹在两大族群之间的混血二道贩子，做着躺在财宝堆里数钱的巨龙梦……仅此而已。
“所以你看，她的格局之中可以容纳阁下，而阁下却不能同样这么做。”
菲利克斯的表情一滞。
但夏亚还没完。
“同时，您也不配谈论野心，菲利克斯先生。”
他继续冷笑道：“我无法迫使您相信哪一边是真实、哪一边只是梦境……但我想，一个真正的野心家，是不会随着环境的变更而丧失其内核与斗志的。
“所以说，尽管眼前的您丝毫不畏惧伊西莉安校长，看起来似乎和梦境中那位财政大臣在女皇陛下面前的唯唯诺诺与谄媚截然相反……是的，您看起来底气很足，看起来十分自信，可实际在我看来，眼下的您对她的畏惧远甚从前！”
夏亚上前半步，拍了拍菲利克斯的肩膀，感叹道：“毕竟在梦境里，我们两人差一点联手摧垮了埃尔夫海姆的经济，你更是以一介平民的身份直面女皇和她的督政官们丝毫不落于下风……那精彩的场面，即使现在想起也让人心驰神往。
“但如今，我真的很失望，那样一个野心勃勃的菲利克斯先生在这里、在一个更安逸、更文明的环境中居然变成了畏首畏尾的懦夫！甚至和那些他所厌恶的贵族拥有共同虚伪的面具！
“如果阁下真的要和伯克维尔合作，那我也没有办法——实话实说吧，我的确亲眼目睹了‘交易’的全过程，可遗憾的是，负责‘交易’、或说赐予力量的超凡个体短期内不会出现。
“也许伯克维尔有其他方式满足您的要求，但想必您也明白其中的隐患，否则也不至于找上我……作为一个出色的商人，您明白以次充好的代价，明白潜在的‘隐患’，这些，无需我多说。”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直到这几人和一条狗离开，菲利克斯都愣在原地，仿佛在消化夏亚说得那些话。
“院长、院长，它、它消失了……”
来自工作人员的惊呼将他从发怔中唤醒，看着渐渐消散的漆黑魔尸，菲利克斯脸上逐渐涌起一抹失望之色。
“奥瑞凡德。”
他开口道。
“舅舅。”
前精灵军官站在他身侧。
“你觉得……这家伙可信吗？”他问。
“您是说夏亚阁下么？”
“没错。”
“我觉得……”奥瑞凡德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我觉得他是一个比我们都要清醒的人。”
“清醒？”
“是的……我们，还有伊西莉安校长他们，我们都被仿佛真实的‘梦境’与眼下梦境般的‘真实’困扰着，可他看起来完全没有这种困扰。”
“‘清醒’么……”
菲利克斯咀嚼着这个词，陷入了沉默。
……
……
“你觉得，他会想通么？”
返程的车上，伊西莉安冷不丁地问。
“当然，菲利克斯可是一个过分‘清醒’的人。”
“清醒？”
“是的。”正在挼狗头的夏亚笑道：“如果他没那么清醒，又怎么可能第一时间来找我。”
伊西莉安微微皱眉：“你是说……”
“他是真正‘清醒’的，换句话说，他不像你们，只记得朦胧的梦境，他和瑟妮娅一样，很有可能记得所有，是真正意义上的完全‘觉醒者’。”
“可他为什么……”
“很费解么，女皇陛下。”夏亚撇撇嘴：“你是埃尔夫海姆的女皇，在你眼中所有的子民都是一视同仁的，所以你想回去，你渴望‘真实’。但那些‘个体’，他们彼此并不这么认为，他们未必在意真不真实，他们更在意眼下的利益。”
“你的意思是……菲利克斯在装糊涂？”
“很大概率是。”
夏亚没有多说，眼下的伊西莉安无法理解这种小人物的困扰……
他之这样说，是因为菲利克斯表现出的一切都“超出了固有格局”。
但凡没有在这个世界觉醒的个体，哪怕做了梦，梦见了以前的事，所表现出的都是其“本性”。
换句话说，是公测开始之前最根深蒂固的本性，比如伊西莉安，比如奥琳希露，比如伊薇琳。
她们和夏亚都“形同陌路”，性格的呈现完全基于这个世界设定。
而菲利克斯何许人也？
177周目之前的他就是个精明的商人而已，将利益看重到了极点，因此才会对与利益绑定的血脉这么魔怔。
如果没有公测后在藏尸沼泽的那段经历，让他回想起了过往奥瑞凡德的忠诚，唤醒了这个商人内心深处的一丁点良知，还摆脱了深渊的召唤……他对奥瑞凡德根本不会是这种态度。
在幻界里他之所以看重自己的便宜外甥，是因为血脉！
可眼下的社会需要个屁的血脉！
而且如今的奥瑞凡德又没觉醒瑟妮娅这样的力量，他的“异常表现”甚至不如洛丝薇瑟……
但这影响院长菲利克斯看重自己的外甥吗？
丝毫不影响。
唯一的解释便是菲利克斯还记得与夏亚经历的那些事，回想起了那一切，所以他才将这为数不多的良知隐藏起来，偏执地留给奥瑞凡德一份温柔。
至于为什么他要装作不记得……
那倒也未必是装傻，而是单纯的没必要说破。
菲利克斯是什么忠仆吗？
当然不是。
有谁天生就喜欢当别人的狗吗？
不可能的。
所以他也没必要立即与夏亚摊牌。
毕竟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人与人的力量差异不再那么悬殊，也就给了他追求平等地位和权力的资格。
也许他和夏亚真的想做一笔生意，但这其中试探的成分显然更大。
至于试探的结果嘛……夏亚所说的话即是心照不宣的回应，以菲利克斯的脑子自然听得懂。
这时，伊西莉安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车载屏幕上的显示，一脚刹车就停在了路边，然后看向后排挼狗的夏亚。
“他给回复了。”
“什么？”
“古塞拉斯塔。”
得到这个地名的瞬间，夏亚收到了系统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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