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修亚……”
听到女神的名字，光圣灵颤抖得更加剧烈了。
不只是畏惧，它似乎还带着某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我会对女神产生这样的情感……我始终无法阻止这一点，另外还有它们……”
“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是因为你诞生自她的情绪。”夏亚道：“出于‘守护’和‘观察’智慧生灵的情绪，出于对所有智慧生灵的‘回应’，因此才诞生了独立于其他力量本源的你。至于另外五位……”
夏亚挠了挠头，清清嗓子道：“因为都是从我身上分离出去的，所以它们对弥修亚的感情某种程度上受到了我的影响……我是说我和女神之间的确有些事，但如你所见，现在都忘了。
“而悲剧恰恰在于，它们只能带着这种感情倾向，却终究得不到回应，所以只能像被甩了一样发泄自己‘求而不得’的痛苦……并带着这种痛苦回归本源。”
光圣灵重新看向他，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惊诧：“所以……所以你谋划了这么多，一切都是为了她？”
“你们不也是么？”夏亚反问：“你以为自己渴望的，是属于谁的力量？而它们五个渴望的，则是女神本身。你们的确不知道古塞拉斯塔封印的是什么，甚至忘记了自己与弥修亚的关系，但在游戏里，你们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弥修亚的神力被‘系统’禁锢了。
“所以，你们才畏惧这可以限制弥修亚的‘系统’，在幻界里三番五次地改变历史走向，试图通过改变蓝图从而影响到弥修亚，为此不惜送上门来让她抽取权限，以至于让她的权能逐渐膨胀到被系统关注，然后与之对抗，以至于为了保护我不得不强行关闭服务器……你们追求的不就是这么一个浑水摸鱼的机会么？”
说到这里，夏亚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悲戚。
“从某种程度上，你们的确成功了，现在系统下线，弥修亚沉睡，最后的代价就是她和情绪投影完全融合……我并不知道自己当年具体在谋划什么，但我知道，她与心魔的融合，会导致灾难的到来，而我所做的一切似乎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灾难，然而，你们把它毁掉了，就像你正在毁掉自己一样。”
“……什么？”
听到这句话，光圣灵本能地察觉到一丝不妥，它开始感受到一丝无法抗拒的征召正从内心深处浮现，顿时脸色大变。
“不可能，我已经、我已经不再是力量本源了！它不可能召唤我！”
然而抵抗是徒劳的，它很快就被一种直面生死存亡的危机感侵蚀，连厌恶这种召唤的情绪都渐渐被一种平静的勇气替换。
“这……这不可能……即使是当初世界崩溃之时的征兆都没这么强烈！即使是当年的深渊卷土重来之时，世界都没有那样绝望过！”
光圣灵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作为力量本源，哪怕它一厢情愿地脱离了这个身份，此刻也无法抵抗来自世界本身的最后挣扎。
“不……别召唤我……我已经不是了……”
它抱着脑袋，身体如虾米般蜷缩起来，已经无法维持自身为人的形状了，逐渐恢复成了一块晶体的样子。
“你做了什么……”
“在与极圣灵交手的过程中，我成了古塞拉斯塔的囚犯，而现在，我是最后一个犯人。”
夏亚淡淡地看了它一眼，轻声道：“极圣灵当初为了得到复仇的力量，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倒向心魔的囚犯，而随着它回归本源，心魔就得到了吞噬一切囚犯的力量，现在轮到我了。多亏了你集中在我身上的法则之力，这帮助我抵抗了很久。但就在刚才，我把所有的力量归还给了这六根柱子之后，我就不想再抵抗了，我要释放她，见证最后的结局。”
光圣灵此时已经无法抵抗来自世界本身的召唤，它的形体逐渐稀薄，随着一道若有若无的悲鸣，最终化作流光被石柱吸走。
“救……救救他（她）……”
它最终还是没能彻底摆脱自己的身份，但在它消失之后，空中留下了一张卡片。
夏亚虽然归还了所有力量，但在现有世界体系之下，还是一个74级的三职业玩家，所以他向虚空伸出手，用一个法师之手将卡片抓了回来。
【名称：沉睡之魂】
【类别：灵魂】
【持有人：祁业】
【备注：无神的世界，不需要信徒。】
“原来是救他么……”
他叹了声，收起卡片，将目光重新投向这片还在氤氲着的混沌世界。
与这波澜起伏的空间不同，他此刻反而很平静。
即使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规划的，但他相信过去的自己，就像在过去自己也信任未来的他一样。
夏亚向光圣灵解释“大贤者的阴谋诡计”的过程，实际上也是梳理自己内心的过程。
而且光圣灵不同于他，它的记忆虽然混乱，但没有任何缺失，因此凡是自己提及到的，都能在它那里得到证实，最终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顺利复刻了当年自己的心路历程，这就意味着这么多年以来，他的信念始终没有改变。
诸多在他无意识、无指引情况下达成的伏笔，最终一一回收，他相信这个结局就是自己当初预见到的。
这就够了。
抚摸着身边的石柱，他从这银色的金属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
之前他还在猜测这到底是什么，现在他很清楚了，这就是系统。
不管是他在幻术世界用到的友好度超高的系统，还是幻界游戏自带的严苛、公正的系统，都是系统的一部分，也是他最强大的倚仗。
毫无疑问，作为能和弥修亚的神力对抗的力量，它要么来自弥修亚本身，要么来自另外两位创生女神的馈赠，也许自己当年能做出这种长远规划的能力正是来自于诺弥尔。
“只可惜……”
夏亚自嘲地叹了口气，静静等待着。
……
没过多久，混沌的灰白色收敛了，剩下了一片无限广阔的白色空间。
那些灰白聚合成了一道人影，细腿蜂腰身材高挑，身穿一袭白色晚礼服，头顶一个白色圆环，不是笨蛋女神还是谁？
只是如今的弥修亚与游戏里所见的气质迥异，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饱经岁月洗礼的沧桑感，还带着一丝疏离。
两人遥遥相对，中间隔着六根银色石柱围成的光幕。
彼此距离明明很近，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那么远。
夏亚盯着那双有些眼熟的眼睛，他的内心深处浮现出一种强烈的渴望，似乎有个声音在诱惑他向前，走出这个“牢笼”，但得益于牢笼本身的庇护，他暂时还能抵抗这种威能。
虽然无法对比，但他确信这不亚于光圣灵最后时刻感受到的征召。
那么，是时候回应了。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女神大人？”
夏亚笑着问，然后毅然走出了六根石柱围出的区域。
也走出了自己的“绝对安全区”。
弥修亚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下，一种灰白的光泽几乎瞬间覆盖了她的眼睛，但也只是一个瞬间，那光芒便消失了。
她突然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竭力与脑海中的某个念头对抗。
这时，夏亚来到她面前，轻轻抓住她的一只手。
“要我帮忙吗？”
弥修亚睁开眼，眼眸中的挣扎之色愈发明显，灰与白两种光芒不断交织，而手中却逐渐升腾了灰色的气流，如藤蔓般慢慢覆盖了夏亚的全身。
后者的意识顿时被无数道充满恶意的低语包围，远比之前身为囚犯亦或是接触暗影能量时的低语强大了千百倍，整个人仿佛在惊涛骇浪之中上下颠簸的小船，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被浪头拍碎的风险……
但他仍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需要帮忙吗？”
弥修亚似乎短暂清醒了一瞬，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需要。”
“好。”
夏亚露出一丝微笑，然后一弯腰扛起她，转身就冲向石柱围成的安全区。
周围的灰色混沌物似乎察觉到了危机，一瞬间全部挤压了过来，但被夏亚扛在背上的弥修亚却仿佛突然恢复了神智，她的目光既决然又清明，对着这些扭曲的灰色怪物怒目而视，然后大喊：
“滚！”
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为夏亚争取到了一瞬间的求生之机，也让他顺利莽回了安全区域。
在穿过光幕的瞬间，弥修亚的身体仿佛触电般颤抖了一下，随即头环碎裂，她的气息也变得微弱起来，但女神大人的脸上却露出一种解脱般的放松。
把她放在地上，夏亚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不是被灰色的怪物撕成碎片，就是被脑海中的低语折磨成疯子。弥修亚一声怒喝退敌的刹那之前，他的灵魂就像被一锅煮沸的开水，只剩下无尽的轰鸣和胀痛，即使是灵魂冲击的最后时刻都没这么难捱。
但总算是结束了。
两人各自扭头看向对方，沉默之后，同时露出微笑。
但不同于夏亚那样释怀，弥修亚的笑容则充满了苦涩。
“我还真是做了一个糟糕的游戏……”
闻言夏亚微愣，随即笑骂道：“原来这个垃圾游戏是你做的啊！不是把我喜欢的女人堆在一起就是好游戏啊喂，不要小瞧游戏制作啊你这个笨蛋！”
弥修亚眨了眨眼，委屈道：“你说过不会再骂我笨蛋了！”
“呃……”
夏亚一时间陷入了犹豫，也许他真说过，毕竟过去的事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