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是圣人的小学同学中间、乃至于伊孝家庄最早“阔气”起来的人物。像凯闯和乃父小七一还只不过是最早富裕起来,广虽然稍晚些,但是后来居上,步步登高,聚集起了令人瞠目的财富。而他既没有开工厂、企业,也没有做生意;他既没有官场的朋友,也没有任何有头有脸的亲戚。他完全是自学成才、“自力更生”。他的全部资本,仅仅是一只三寸不烂之舌。他凭着这样一只令人羡慕的舌苔,打下了自己的财富江山。
圣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学同学广如何能具备这样卓越的能力,一个接一个的奇迹,使他成为一名“成功人士”。
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呢?
如果不是凶相寺,可能永远都无法了解这一切。
圣人大学毕业之后,见到过广几回,都不是近距离接触,那时候广已经变成了伊孝家庄乃至更大范围内的名人和红人,来找他的人骆绎不绝,街门外常常泊着许多小车,就像一个小型的汽车站。而他自己也有了一辆小车,从“桑塔纳2000”到“桑塔纳3000”,再到“广本”、“雅阁”。他几乎每年都换一辆车,快的时候一年可以换两辆车。圣人看到广戴一副墨镜,神气活现从一辆轿车里面走下来,马上有人将一只香烟递了过去,广接过香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没有吸,也不搭话,一个人走在前面,进了自家街门。从广的背影看来,他年纪轻轻已经非常之发福了,很有些大腹便便的意思。
广家的街门、房屋都是新建的,街门做成庙宇山门的样式,照壁也是雕龙刻凤,蔚为大观,房屋其实是二层小楼,是村庄里惟一的双层建筑,里面怎样无法看到,外面能看到的有琉璃瓦、大理石山墙,铝合金的窗上镶着浮珐玻璃,熠熠闪光。
那年圣人回家看父**,父亲伊叔骑着自己买的自行车来车站接,见面后圣人和伊叔换了一下,他来骑车,驮着伊叔,一路上爷俩有说有笑,快到村口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从身边飞驰而去,带起的风差点把他们的自行车掀翻到路沟里去。听父亲伊叔说,这就是广了。
在经常光临的贵客中,最高级别的有副**,至于**、厂长、经理什么的,就更是广家里的常客了。
那么,广究竟在做些什么呢?大致是如何做的呢?即使仅凭一只舌苔,也得有一个说话的过程啊。
在凶相寺里,圣人见到了广使用舌苔的始末。
那段时间,广无所事事。圣人和其他耍伴儿们或继续读书去了,或投身家庭致富的洪流中去了。读书的目的是为了将来考取大学,然后在城里找一份工作,有一个铁饭碗;这条路自然是金壁辉煌、令人神往的,可是条件过于苛刻,而且过分拥挤。所谓家庭致富,实际上就是继承父辈们的生活方式,通过体力为主、脑力为辅的诚实劳动积累起成家立业的起码本钱,这条路没有什么太多的坎坷,只是充满艰辛,而且时分缓慢。“致富”的前景通常仅仅是一张画饼,它高高挂在那里,引诱你用汗水搭起一个多层梯子,然后拾级而上,等你拿到那只饼的时候马上就会后悔:因为那不过是一张饼而已。这样的人生,读过小学的广是很难接受的。他不情愿自己的未来跟这样的过程绑在一起。他必须另谋出路。
同属一个村庄,其实,凡是圣人看到的东西,凡是圣人深有感触的事情,其他同龄人应该也基本是相同的。比如喜欢城市。比如喜欢城市里的女人,等等。所不同的只是程度的深浅而已。广也是见到过从雯藏到司季妹这些城里来的知青的,也是见到过广真和广真的漂亮媳妇儿的,他也很向往能有文明程度更高一些的美好生活。他深知,如果这样的目标仅仅通过艰苦的流汗运动来实现,不啻速度太慢,而且很可能到头来什么改变也没有发生。如果努力了一生,自己的财富从一张饼增加到两张饼,那么这样的努力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他是宁可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