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奥琳希露没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偏转到八卦上之后就忘记了最初的问题，夏亚也装作忘记了。
其实倒不是忘记，而是讲不清。
这个原因目前只有他一个人能想通，对别人而言难以言明。
因为首先，山德鲁说出来的东西他全都知道。
作为一个诞生自第一纪元、一直活到了第七纪元的古老存在，即使观察世界的视野受到了限制，也不可能讲不出一丁点夏亚没听说过的事吧？
退一万步，就算这是可能的——比如这位老谋深算的精灵大公兼死灵法师不愿在交易开始前透露一丁点夏亚未知的情报，便用神乎其神的预判能力巧妙地避开了所有会“开拓夏亚视野”的内容，专拣他知道的说——即使这说得通，它也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葛莉薇妮·奥森。
它不知道她。
这位黑暗精灵当初差点完全倒向深渊，但彼时小辛同学已经成为了夏亚最忠实的仆从，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制止了所谓“臣服”，而是大义凛然地让她成为了第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深渊原住民。
这样特殊的存在，在过往周目里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完全可以说，她的存在本身就和西塔尔的手杖、尤利西斯的围巾一样，属于公测后的“新图鉴”！
而声称自己了解这里的一切的山德鲁却不了解她……
这两者让夏亚愈发怀疑，山德鲁已经倒向了圣灵那边。
因为只有圣灵一方才具备这样的特征：掌握着过去177周目由夏亚迭代出的所有蓝图，与夏亚共享内测时的一切数据，并且，它们对有关“新图鉴”的一切一无所知。
因为它们的一切认知皆来自于蓝图，而第178周目的蓝图尚未生成。
也许它们可以根据过往的数据库来推断夏亚这一次具体经历了什么——毕竟夏亚在过去基本把这个游戏能挖掘的都挖了出来，数据库也足够深。
但是，葛莉薇妮这样的“全新内容”是哪怕掌握过往资料都推不出来的！
所以，山德鲁的这一点无知恰恰成了致命伤。
只不过这一系列判断过程无法和别人分享，只能成为夏亚自己离奇举动的内在推动罢了。
所幸奥琳希露也不是好奇宝宝……嗯，或者说不是脑子好使的好奇宝宝，她现在已经迅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小辛身上。
望着小辛挖洞，闲着也是闲着，她便好奇道：“刚才给小辛的骨头是什么啊？”
“是鼠王的力量精华。”
“这家伙刚才为什么体积缩小了啊，真是你干的吗？”
“是银槲之剑干的。”
夏亚拔出剑扔给她自个儿研究。
但奥琳希露很显然不适合研究工作，她更擅长直接抄答案。
“所以你真的掌握了一部分法阵的权限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嗯？”
奥琳希露不知道哪儿来的敏锐洞察力，一下子就抓住了夏亚话语间的搪塞之意。
但没等她再开口，夏亚就主动上前和小辛同甘共苦了。
“得抓紧时间挖洞，葛莉薇妮对我们而言很重要！”
他还督促道。
“奇怪……”
奥琳希露嘀咕了两句，也加入了这“挖洞”大军。
夏亚也算松了口气。
按理来说，他是没法一上来就使用这把“阵眼武器”的，它毕竟是封魔法阵的钥匙，必须掌握在封剑侍女手中，或者夏亚带着名为【源初之火种】的准·银槲之剑来也行。
但他啥都没带，只带了一把沾染了气息的手杖，完事儿气息还被吸走了。
可结果是，阿奴昏迷后这把剑并不抗拒他，甚至允许他启用一小部分不影响法阵本身的功能……
作为对银槲之剑最了解的人，夏亚不难判断这把剑如此信赖他的原因——它多半察觉到了自己身上有阿奴的味道。
这把剑也和山德鲁一样，判断指标并非眼前的“人类夏亚”，而是幻界里的“玩家夏亚”。
而玩家夏亚身上为什么会带有阿奴的味道……那就要追溯到系统下线之后，在冻土北边灰环衫林的伐木屋里，来自米娅身上的神力在三人体内流转的时候了。
那段“打双闪”的日子即便如今回忆起来也难以启齿……
……
72层。
“砰”的一声巨响后，葛莉薇妮的身影重重砸在一面牢房的光幕外边，封锁之光另一边的犯人被惊醒，正想对这不速之客进行一番素质教育，待到看清对方身后的追踪者顿时缩回了阴影里，大气也不敢出。
它原本两米高的细长身躯瞬间缩成一个篮球大小的聚合物，盖在一小块脏兮兮的破布下面，一眼看过来这就像间空牢房似的。
也不怪它吓成这样，毕竟葛莉薇妮身后的追踪者，是整座古萨拉斯塔为数不多的“自由人”——塔拉格鲁。
严格来说它既是囚犯，也是狱卒。
就它的“身份牌”上记录的信息而言，这诞生自第二纪元的黑金机械造物在经历了第三纪元的死灵法术修改后，成为了将灵魂与钢铁之躯融合的货真价实的怪物。
按理来说这种形态下的生物是没有弱点的，因为那被诅咒过的金属身躯会在死灵法术的作用下“无限补充”——只要材料管够，就永远不会死亡，而亡灵生物的弱点便是作为本源的灵魂，也就是说在毁掉这副身体之前理论上是无法伤及灵魂的。
于是，它成功实现了永动机式的逻辑闭环。
——怎么杀它？请攻击灵魂。
——怎么攻击？打铁！
——铁为什么打不完？因为你没杀了它。
——怎么杀它？……
但随着古塞拉斯塔的修建，这个近乎完美的闭环被打破了。
那些执着于打铁的极道修士用一把把堪比大锤的钝剑反复敲打在塔拉格鲁的钢铁身躯上，一下又一下，一击又一击，在数以万计的漫长岁月中一点点震碎了它的灵魂，然后彻底揉进了这副躯体里。
就像山德鲁附身的个体被杀死后灵魂会逸散到古塞拉斯塔各处一样，现在的塔拉格鲁尚存自我意志，但只有一点点。
于是，这个怪物就成了封魔法阵控制下按照既定路线巡逻的狱卒，知性不高，但足够执行任务。
尽管这些不住在99层的囚犯一个两个都掌握着打开封锁之光的违禁手段，可一旦撞上塔拉格鲁，事情就不是躲回囚室那么简单了……一个知性不高的怪物可不知道什么叫做怜悯、什么叫做息事宁人。
至于葛莉薇妮……时至今日，她倒也不算什么初来乍到的新人，只是显然还没有适应全新的“生存法则”。
“真是晦气，我怎么走哪儿哪儿不太平啊！”